他重新翻译了《飞鸟集》

典雅优扬，意境纯美，文字接近泰戈尔本意，又不失韵律之美。

还是2015年底的事了，冯唐翻译的《飞鸟集》把中文世界整得鸡飞狗跳。我一时兴起，写了一篇小文，点评了一下冯唐的诗歌，散文和小说。文章放在朋友圈，王钦刚同学看了，也是兴起，试着翻译了那几首，放在他的朋友圈，好评如云，更有他的朋友促成联系出版社。历时数月，在今年春回大地，飞鸟展翅的好时节里，王钦刚同学翻译的这本《飞鸟集》终于上市了。想想那个著名的蝴蝶效应，自己在这本书的出版中扮演了一个微小如尘的铺垫角色，心里倒有几分高兴呢。

钦刚同学和我北大同级不同系。在我们不多的微信言谈中，我能感觉到他为人沉稳大气，更有一份悲天悯人的宽厚。他是一个真正的诗人，他放在朋友圈的诗大多是古体诗，五言尤多，诗歌数量之众和质量之优令我这种不会写古体诗的人钦佩不已。后来辗转知道他是山东省当年的文科状元，成绩列当年北大文科最高分，中学时就有诗作发表在文学期刊，心想果然是腹有诗书气自华，文学的底子是一早就打下来了。

现在，这本书几番辗转，终于飘洋过海到了我的手中，看着这本装潢精致，淡雅清新的诗集，心里甚是欢喜，更为钦刚同学高兴。能有机缘翻译泰戈尔这本经典之作，岂不是王君之幸哉？待我翻开诗集，一页页翻看，不由惊叹，钦刚同学翻译得实在是好呢，典雅优扬，意境纯美，文字接近泰戈尔本意，又不失韵律之美。读来如春风拂面，回味无穷。比如这一首：

  Stray birds of summer come to my window
        to sing and fly away.
        And yellow leaves of autumn.
        which have no songs,

        flutter and fall there with a sigh.

        夏日漂泊的鸟
        飞来我窗前歌唱
        又飞去
        秋日的黄叶
        没有歌声
        在一声叹息里
        飘落在地

这个“在一声叹息里”翻译得很巧，也很妥帖。而且第一句翻成“夏日漂泊的鸟”非常有意境，整首诗非常柔美静谧，看看郑振铎的版本吧：

夏天的飞鸟，飞到我的窗前唱歌，又飞去了。
秋天的黄叶，它们没有什么可唱，只叹息一声，飞落在那里。

窃以为这一首，王钦刚版本的意境之美，文字之美是超越了郑振铎的版本的。还有这一首：

    I dream of  a star,  an island of light,
        where I shall be born
        and in the depth of its quickening leisure
        my life will ripen its works
        like the rice-field in the autumn sun.

        我梦见一颗星
        一个光明之岛
        我将在那里出生
        在它生机勃勃的闲暇深处
        我的人生将使它的作品成熟
        仿佛稻田沐浴在
        秋日的阳光中

我觉得这句“在它生机勃勃的闲暇深处” 翻译得非常好，我是断想不出“闲暇深处”这么妙的词的。

不妨再来比较一下更多郑振铎，冯唐和王钦刚的版本吧：

    The world puts off its mask of vastness to its lover.
It becomes small as one song, as one kiss of the eternal.

    郑振铎译文：
    世界对着他的爱人，把他浩瀚的面具揭下了。
他变小了,
小如一首歌,
小如一回永恒的接吻。

    冯唐译文：
大千世界在情人面前解开裤裆
绵长如舌吻
纤细如诗行

    王钦刚译文：
    面对心爱的人
    世界卸下无垠的伪装
    变得娇小若诗
    如一吻悠长

    The great earth makes herself hospitable with the help of the grass.

    郑振铎译文：
大地借助于绿草，显出她自己的殷勤好客。
 
冯唐译文：
有了绿草
大地变得挺骚
    
    王钦刚译文：
    芳草茵茵
    大地显得好客殷勤   

Power said to the world, “You are mine.”
The world kept it prisoner on her throne.
Love said to the world, “I am thine.”
The world gave it the freedom of her house.
 
郑振铎译文：
权势对世界说道：“你是我的。”
世界便把权势囚禁在她的宝座下面。
爱情对世界说道：“我是你的。”
世界便给予爱情以在它屋内来往的自由。
 
冯唐译文：
强权对世界说：“你丫是我的。”
世界让强权变成王座的囚徒
爱情对世界说：“我呀是你的。”
世界让爱情在世上任意飞舞

 王钦刚译文：

权力告诉世界

你是我的
世界便把权力囚禁在她的王座上
爱情告诉世界
我是你的
世界便许爱情在王宫里自由来往

The night kisses the fading day whispering to his ear, I am death, your mother. I am to give you fresh birth.
 
郑振铎译文：
夜与逝去的日子接吻，轻轻地在他耳旁说道：“我是死，是你的母亲。我就要给你以新的生命。
 
冯唐译文：
白日将尽
夜晚呢喃
' 我是死啊，
我是你妈，
我会给你新生哒。'

 王钦刚译文：

黑夜吻着渐渐消逝的白昼

在他的耳边细语呢喃
我是死神
是你的母亲
我将给你新生

The Great walks with the Small without fear.
The Middling keeps aloof.
 
郑振铎译文：
大的不怕与小的同游。
居中的却远而避之。
 
冯唐译文：
伟大不怕和渺小并肩而行
不上不下的总是孤芳自赏

 王钦刚译文：

伟大的不怕与渺小的同行

平凡的却踽踽独行

钦刚同学现在是金融界的才俊，但是能感觉到他真正的挚爱是文学，是诗歌。他平日工作辛忙，业余披星戴月翻译这些诗，且出版社并无分文报酬，想来大概只为他心中那份纯真的文学梦。他在后记里有这样一首诗，大概可以略略窥得他内心的无奈和惆怅：

    忆昔青岁梦，健笔慕诗仙。
    学海都中纸，江湖斗米钱。
    寒烛光隐隐，飞鸟舞翩翩。
    霜鬓玉壶泪，春风不惑年。

最后附上张健同学的序文，大家可以更多了解王钦刚译本的精妙之处：

2015 年末，钦刚发愿重译《飞鸟集》，数月而成。揽阅之下，颇有泰翁终得知音之感。《飞鸟集》之英文原作基本不押韵，但是从中文特点和中文读者的阅读传统而言， 若想表达泰戈尔那种诗境，似乎还是以韵体为佳。钦刚的译本尽量做到了押韵，我想这对中文读者体味原作的三昧还是特别有益的。此其一。泰戈尔作《飞鸟集》之 时，已过知天命之年，又是一战方殷之际，诗作中蕴含的人生况味，大概不是未经一番沉浮的译者所能轻易体察的。钦刚以不惑之年的阅历和感悟来观照泰翁之诗， 其得于字里行间者，当远多于他人。此其二。

《飞鸟集》问世百年之际，中文世界又得新译，实在是一件美事。我相信一定会有更多的读者会以王译为向导，进入泰戈尔渊深博大的世界。而钦刚之功莫大焉。是为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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